李志杰
第当我回到母校西安交通大学,总要到学校图书馆门前看看。这里留下了我许多学生时代的美好憧憬和记忆,也留下了许多令人难忘的往事。
我上中学的时候,一位老师曾告诉我,一个大学教学质量的高低,取决于著名教授的多少和图书馆藏书的多少。他说,要培养出好的学生,必须要有好老师,俗话说:“师傅不高,教的弟子拧腰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大学图书馆是知识的宝库,是一代又一代老师学术研究成果的丰碑。西安交通大学校长彭康爱才如命,招集了国内外许多著名学者和教授在校任教,图书馆藏书丰富,许多资料是学者教授从国外带回来的,在其它地方很难见到。这位老师的话对我影响很大,使我下决心报考西安交通大学。上大学后,学校图书馆确实使我大开眼界。一个从农村走来的学生,从前没有见过那么多图书和杂志,于是,我一有空就往图书馆跑,如饥似渴地翻阅图书馆的书籍和杂志。除了上课和回宿舍睡觉外,我大部分时间泡在图书馆里,上晚自习和做作业,也大多是在图书馆里,所以和图书馆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文化大革命开始后,交大也和全国其他学校一样停课“闹革命”。我对这场“大革命”不理解,也缺乏参与的积极性,往图书馆跑的时间就更多了。后来由于形势的发展变化,图书馆不经常开门了。由于对图书馆的特殊感情,即使不开门,我也时不时地要到图书馆前转一转。
大约是1966年8月的一天上午,无所事事的我又转到了图书馆前。那时候,学生大串联已经开始了,四五个带着“南京xx学校红卫兵”袖章的年轻人在图书馆门前的雕塑前指手划脚的呐喊着:“交大就是只专不红的典型,你看他们的图书馆修的这么大,门前还立着两个充满资产阶级情调的雕塑……”听着他们的批判,我感到好笑,心想:图书馆大一点,就是只专不红,这是什么理论?连两个雕塑他们都批判为资产阶级情调,实在太幼稚了。但在那种“大鸣、大放、大辩论、大字报”的形势下,有理说不清,还是不去管它吧!旁边的几位本校同学也对他们侧目相看。交大教授多,学习风气浓,教师学生的成份复杂一些,被视为“白专道路”的典型,似乎是一种普遍认知,我们难以为自己辩白。谁知在这个时候,一位南京红卫兵气急败坏地喊:“我们砸碎这个代表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雕塑吧!”说着抓起地上的一个墨汁瓶,就向手托火箭的男雕像头部砸去,“砰”的一声,墨汁瓶在塑像头上炸开了,墨汁像头被打破流出来的血一样顺着雕像的脸流下来。这个恶举一下子激怒了我,我忍不住冲上前去,挡住那个南京红卫兵,站在旁边的几个交大同学也忍不住了,围住了其他几个南京红卫兵展开辩论。看见交大同学都站出来说话,我的胆也正了,便和他们辩论。那个砸雕像的红卫兵喊:“我们破四旧,你们竟敢反对,你们是什么立场?”我说:“你们破‘四旧’我们不反对,你凭什么说这个雕塑是‘四旧’?”那个红卫兵说:“‘白专道路’就是四旧,就是要破!”我说:“你凭什么说这个雕塑代表白专道路?”那个红卫兵说:“你看这两个塑像,一个手托火箭,一个怀抱大部头专业书,不是‘白专道路’是什么?”这时候,我旁边的一位交大同学走上前说:“你说我们有‘只专不红’思想,我看你才是‘只专不红’思想,那个女塑像抱的书,上面并没有写字,你怎么一看便说是专业书,为什么不把它想象成毛主席著作?”这一问,一下子把那个红卫兵噎住了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这位同学的机敏使我佩服。另外一个南京红卫兵急转话题:“这一组雕像充满资产阶级情调,一个男的,还有个女的……”此话刚一出口,我身旁的一位交大同学立即打断他的话:“有男有女怎么啦?世界上本来就有男的,也有女的,你们几个来西安串联,不是也有男有女吗?”一个南京女红卫兵的脸“唰”的红了,赶忙拉了拉那个高谈阔论的男红卫兵的衣袖说:“走罢,走罢……”于是几个人悻悻地走了。望着离去的红卫兵,我们几个互不相识的交大同学露出了嗤之以鼻的微笑。我当时想,外界说交大是牢不可破的一盘散沙,此话还有一定道理。交大师生许多人对文化大革命不热心,“消遥派”多,但在大是大非前面,在维护交大声誉方面,大家都是一致的,关键时刻还是会挺身而出的,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。
过了几天,不知哪位有识之士想出了一个高招,用三合板把图书馆前面的两个塑像包了起来,在三合板的外面分别写上毛主席诗词:“四海翻腾云水怒,五洲震荡风雷激。”字是我们电机系学生王永祥写的,他的书法造诣很高,后来成为交大老师,可惜英年早逝。交大图书馆前这一组标志性的雕塑能逃过一劫,采取保护措施的有识之士功不可没,学长王永祥功不可没!
作者简介:李志杰,1969年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电机工程系电机与电器制造专业毕业,主任记者,共产党员,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,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。